现代快报讯(记者 张垚仟)从外表上看,布莱恩·林登与其他美国人没什么不同。他高个儿,一头金色的中长发,说起话来挥动着双手,声音洪亮,笑起来极富感染力。但细听他所说,又能体会到不同,他的中文流畅,没什么口音,他说:“这里现在已经是我的家,我灵魂的归宿。”
1984年,芝加哥男孩林登获得中国政府奖学金资助,来到北京语言大学。自此,他的命运轨迹完全转变:被北京电影制片厂选中出演电影;担任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驻华摄影记者,跟随华莱士采访过等多位国家时任领导人;进入南京大学中美文化研究中心攻读研究生,并得以继续前往斯坦福求学。游历一百多个国家后,目睹世界对中国的无知,林登定居中国,结合教育、文物保护、乡村振兴、文化宣传,在云南等地创办酒店。林登表示,他希望可以为讲好中国故事、提升中国文化软实力,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。
很多人问过林登,为什么离开美国、扎根中国。因为感恩,林登说,是中国让他这个曾以洗地毯为生的小伙子改变了命运。
林登的家境并不好。18岁高中毕业后,他便开始以洗地毯维持生活和上夜校的费用。1983年,林登来到芝加哥大学一位教授家中清洗地毯,这位老教授去过72个国家,当时刚从中国回来。教授希望林登能帮他将小红旗插在家中地图上中国所在的位置。林登却遗憾地表示他并不清楚中国在哪儿。老教授显得难以置信,他向林登讲述了在中国的见闻,并问林登:“难道你想一辈子都清洗地毯吗?”
当然不是,不过半工半读的林登无另外的的选择。许是冥冥中自有缘分,不久,林登就在夜校公告栏上看到了一张海报:“留学中国——提供奖学金。”他当即投去了自己的申请,并意外地成为幸运儿。林登说,留学中国是他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,“我人生中最大的转折点就是获得中国政府的奖学金,我最初只是一个来自社区大学和夜校的小伙子,假如没有中国给我的机会,我可能还在洗地毯。”
作为改革开放后最早一批来中国留学的外国人之一,林登对中国过去四十年中的变化有着切身的体会。他还记得,1985年秋天的某个夜晚,在石家庄的一个村庄里,人们好奇地触摸他这个“老外”的头发和肌肉,热情地招待他烈酒和饺子;在北京协和医科大学的课堂上,师生们第一次看《夺宝奇兵》,为影片中的惊险戏份而左躲右闪;1987年,他第一次来到南京,整个南京只有金陵饭店提供咖啡,而且那只是速溶咖啡。
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。林登表示,中国的物质变化显然是空前的,更重要的是思想上的变化,“这些变化不仅限于金融和基础设施领域,还包括对世界的更好理解,以及更客观地对西方世界的积极和消极因素作出评价。”中国人一以贯之的包容,也让他印象非常深刻,“我们也可以看到挂在中国书店墙上的有莎士比亚、尼采、海明威的画像,但你觉得在美国的书店会有鲁迅、瞿秋白、巴金吗?没有。”
从斯坦福毕业后,林登曾在80多个国家从事教育方面的工作,在与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人接触的过程中,他也体会到世界对中国缺乏了解和尊重。每当他提起自己来自美国芝加哥,人们会谈论起芝加哥公牛队或乔丹,当他提起中国,人们的脑海中似乎只有经由媒体传达的刻板印象或表示没兴趣,“我告诉他们要了解王阳明、瞿秋白、沈从文。为什么人们会对一个那么伟大的国家、那么伟大的文化都没兴趣。”林登对此感到难过。
为切实地宣传中国文化,林登于2004年与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儿子回到中国,定居云南喜洲。林登选择扎根乡村,是因为在他看来,中国经济快速的提升,中国的一些城市文化与国外城市的差距在缩小,而中国乡村仍保留了与过去近五千年文化的切实联系。林登认为,既然他的初心是向世界传递中国文化,就应该找一些更具说服力和特色的中国故事,而这样的故事就留存在中国广袤的乡村中,“在农村才能更真切地触摸到中国文化的基因,讲述中国故事的历史范围应该扩大。”林登说,“我希望中国积累的五千年智慧能够照亮世界,而不仅仅是用近30年来的硬实力来影响世界。”
返回美国的时候,林登会参加分享中国经历的沙龙或是写文章,传递他所目睹的中国现实。“选择性报道和道貌岸然的傲慢塑造了外部世界对中国的看法。而我的故事代表了另一种声音。”当然,其间也会听见批评的声音,“我可接受批评,也会说服一些人,为了中国我不会谦虚。”林登表示,他希望自己的书也能提醒中国人,还有很多类似他这样友好的人,很荣幸能够留在中国,因为对中国的感情而留在这个“了不起的国度”。
林登不遗余力地宣传中国文化,也是因为在“寻乡中国”的过程中,他早已将中国文化融入他的价值观中。林登推崇中国的儒家思想,认为它“务实而自由”,“在内心中我慢慢的变成了中国人,因为我选择了内化自己认为更和谐、更具有社会可持续性的价值观。”
“儒家的价值观对我来说代表了社会和谐。在中国,我觉得家庭为他们的后代提供了一个安全网。家庭为了给他们的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而努力奋斗。虽然这些父母在孩子的学生时代,会给他们巨大的压力,但参与他们孩子的生活会提供更多的稳定性和更好的成功机会。我看到西方的个人主义概念如何导致了整个阶层的人丧失希望。在许多方面,那就是我生命的头22年,也是我父亲失败的梦想的写照。美国模式鼓励独立和风险,其成功是众所周知的,但失败的案例实际上大大超过了成功的案例,却非常容易被忽视和遗忘。”
林登认为,老外对中国的隔膜受制于西方媒体只报道“1%的中国”所形成的失真的拟态环境,也因为中国在国家软实力的文化输出方面,缺乏类似“迪士尼”或“漫威”那样具有传播性和标志性的文化IP。
如何提升文化软实力?从一个文化传播者的角度,林登认为软实力必须从人民中发展起来,“中国人民一定要通过他们的辛勤工作、创造力和好客来发展中国的软实力。中国政府做了很多工作,自豪地反映中国丰富的文化传统,但这有时也会影响到文化的自发性和真实性。软实力并不全是完美的。它必须对广大观众着迷,当然也会有不足之处。我希望14亿中国人都乐于与外部世界分享他们的梦想和想法。”
让林登高兴的是,他在外部世界看到的“中国标志”或中国影响正在逐渐扩大。上个月底,布莱恩·林登偕妻子去老挝旅行,他发现,老挝全国各地最受喜爱的一些旅游目的地竟是中国建造的高铁站。过去需要乘坐8小时汽车的路程,现在乘坐中国“一带一路”项目建造的高铁,不到两小时就能抵达。高铁的开通给老挝人民带来了直接切实的方便和利益。
“火车给所有老挝人带来了希望。我知道,中国在世界各地都在建设类似的项目。虽然我没有参观过许多这样的项目,但我想,中国对当地人民的贡献和对更大梦想的支持,一定使当地人受到鼓舞。”
林登:我的书名反映了我在中国“寻乡”的现实。目前在国外有很多关于中国的错误信息,也许此时分享我的真实故事是很重要的。我与中国的交往早已改变了我的生活和命运。因此,我的故乡不可能在其他地方。
现代快报读品:除个人经历外,书中还有一些很有趣的章节——关于习俗、建筑、食物的中国古代传说故事和西南地区中西方交流的人物故事。为何会在书中插入这些章节?
林登:我在书里插入了大理的历史故事、民俗传说,以帮助说明大理充满包容性的历史。我受益于云南人民的好客和鼓励。我想通过展示过去的例子,说明其他人也得到了当地文化的友好支持。 这些故事很重要,因为这本书不是关于我的;它是关于5000年的包容和友好传统——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。
现代快报读品:作为一名了解中国文化的美国人,你会向中国或美国的学生推荐哪些书籍?
林登:我很喜欢五四运动时期的作家:鲁迅、老舍、巴金、郭沫若、沈从文,通过他们的作品能了解中国过去的变革。我也喜欢哲学类的书籍,比如加缪、萨特等存在主义哲学家的著作。
林登:我很喜欢南京,我在南京认识了我的太太,南京是我们的定情之地。南京的城市规划很好,这里保护了很多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建筑。我看到南京街头梧桐树,觉得南京街道太漂亮了。
现代快报读品:你曾在中国因文化差异而遇见哪些误解,又是如何解开这些误解的?
林登:我和大多数中国以外的人最常见的误解之一,就是认为所有中国人都想和西方人一样生活。我很荣幸有机会偶尔参加政府会议。我看到过几十个商业领袖、文化人士和基层干部与地区的高级领导人分享他们的关切。我目睹了中国在过去四十年中发生的惊人变化。这些变化不仅限于金融和基础设施领域,还包括对世界的更好理解,以及更客观地对西方世界的积极和消极因素作出评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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